大文豪苏轼曾作过一首不怎么有名的七言诗:《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
这首诗不出名,但“河东狮吼”这个典故却人尽皆知,人们多借以揶揄、讥讽惧内的朋友,类似于四川方言里的“耙耳朵”。
诗题中的季常是一位宋代文人,姓陈名慥号季常,是苏大神的朋友。
陈先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不是因为作品名传后世,却因为一位无良朋友的讥讽为后人铭记。
这首诗一下子就让陈先生高居史上惧内名人排行榜前三名。
按常理度之,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惧内的“大丈夫”应该少见,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排行榜内的名人不乏帝王将相:古有著名刺客专诸、隋文帝杨坚、大唐名相房玄龄、民族英雄戚继光、宋光宗赵惇,近有著名学者胡适、美国总统林肯……
惧内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对妻子的敬重和爱。“妻强夫弱”的相处模式其实颇具诙谐感,也让家的氛围更加生动有趣。
笔者今天不是要讨论惧内的名人们,而是要谈一谈与惧内“反着来”的名人轶事。
读过《浮生六记》的男性朋友大抵都羡慕沈复,芸娘(陈芸)竟然主动为夫君纳妾。芸娘爱他入骨,又自知身患血疾、命不长久,担心自己死后无人陪伴夫君,因而主动物色继任者,真是可怜可叹可佩!
林语堂先生曾称赞陈芸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在他看来,芸娘并非最美丽的女子,只觉得世上有这样的女人是一件可喜的事。
如果说芸娘的决定令人同情和感佩,那么下文要说到的这位女明星,堪称民国奇女子之一。
她叫严珊珊,是中国电影第一个女演员,她的丈夫黎民伟被称为“中国电影第一人”“香港电影之父”。
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但她不愿只在家相夫教子,而是热衷于事业和社会活动,担心不能满足丈夫对家庭和爱情的期望,竟然为丈夫暗中物色美丽又有才华的贤惠女子!
寻寻觅觅,思来想去,严珊珊最后相中了年仅16岁的林楚楚。
两人性情相投,很快成为好友。通过了解,严珊珊发现林楚楚非常符合自己的预期,于是表明态度撮合二人,并承诺不分大小、将以平妻地位待之。
林珊珊最终同意嫁给了黎民伟,从24岁那年开始,先后生下9名儿女。
三人携手共度30余载,直到严珊珊、黎民伟相继去世。
他们的传奇故事时常被后人提起,其实与著名香港女演员黎姿不无关系。作为三人的孙女,黎姿的绝代风华往往让人联想起黎氏老一辈电影人,他们的风采那么令人神往!
01 开风气之先的女影人与那个年代大多数女子不同的是,严珊珊出自佛山南海巨族严氏,其父严浩波是一位声名显赫的社会名流。
19世纪末期,广东佛山正处在西洋文明正面冲击的第一线,这里自古商业发达,人们的思想相对没那么僵化,往往能够较早地捕捉到时代的变化,占得先机。
这片生长过康有为、张荫桓、戴鸿慈的土地,也孕育出严姗姗这样敢于冲破传统和世俗羁绊的奇女子。
她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思想前卫、眼界开阔、见识非凡,热衷于各式各样的社会活动,是民国时代颇为少见的独立女性。
辛亥革命爆发后,15岁的严珊珊积极地加入了广东北伐军,是当年女子炸弹队年龄最小的队员。
关于这段往事,可在孙中山先生的秘书、首任中山大学校长邹鲁先生为严珊珊写的小传中一睹风采: “严珊珊女士时在队中,年方十五,是队中之最少者,……民国以成,每见队中活泼矫健,遇事争赴者,皆知为女士。身细善骑,乘高肥之马,与人竞,辄胜。……”
在香港懿德师范学校读书期间,她遇到了与她一样渴望改革的同盟会成员黎民伟,这对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很快走到一起,结为伉俪。
这样一位事业心很强的新女性,很快就成为丈夫黎民伟的事业上的有力伙伴。
1911年,黎民伟带领一群同志组建了香港首个文明戏团体——清平乐白话剧社。
1913年,黎民伟又开办了“人我镜剧社”,将毕生心血投入到演艺事业中。这些都离不开严珊珊的帮助。
在她的支持下,夫妻俩共同创办了香港美华影片公司。1914年,她在该公司制作的电影《庄子试妻》中饰演婢女。
由于缺乏资金,黎民伟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一位名叫布拉斯基的美国人,拉到了投资。电影成绩不错,又得
益于布拉斯基的本土人脉关系,该片之后还在美国发行公映,成为第一部出国放映的华语电影。
在当时的中国,女子抛头露面登上舞台以及男女同台演出都是大逆不道的事,何况银幕于当时的人们更是新奇的事物。
黎伟民只好自己反串庄子的妻子,但片中婢女一角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严姗姗为了替丈夫分忧,这才出演这个角色。
任何一个行业,要做到第一殊为不易。这勇敢的第一步注定要写进中国电影史。
这位思想前卫的现代女性,作为“中国的第一个女演员”,其行为也堪比往死水中投入炸弹,在银幕上开启了一条女性解放的道路。她注定会为后人铭记。
严姗姗原名严淑姬,严姗姗是她为演《庄子试妻》使用的艺名。因为艺名太有名,久而久之,大家反倒忘记了她的原名。
在《庄子试妻》取得成功之后, 二人大受鼓舞,又携手创立了民新制造影画有限公司。她相继出演了《和平之神》《五女复仇》《再世姻缘》等多部影片。
02 第一女影人的爱情智慧严珊珊是在骂声中成名的,当时社会上的封建卫道士对于女性演电影横加指责,甚至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而进步人士则认同她,认为她是新女性的代表人物。
严珊珊素来聪慧灵敏,容貌端庄而又秀美,自带一种富贵气,在矜持中又有几分少女的活泼天真。她出道
时年方17岁,大多饰演少女、少妇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事业红火的严珊珊很重视家庭,但有点分身乏术。她经常参加各类社会活动,从不将自己禁锢在小小的庭院当中。她不是那个年代理想的妻子,并不“安分”。
有位女作家说过,爱情能够体现一个人的最高智慧和最低道德。
坠入爱情的人们是自私的。不想占有对方的那种爱情,或者担心失去,所以爱得卑微;又或者根本爱得不够深。
为了长期“占有”对方,他或她都会想方设法把对方留在身边,只是有智慧的人与没有道德底线的人采取的方式完全不同。
严珊珊应当属于前者——在她的爱情里,体现了最高智慧:舍得。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人分享丈夫,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好姐妹。
那么,她为什么会为丈夫物色新的伴侣呢?
笔者以为,她深谙“舍得”二字的奥秘。
黎民伟无疑是出类拔萃的,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事业伙伴,他都是严珊珊的心头好。然而,她很清楚丈夫对于家庭的期许,一个相夫教子,全心全意围着他转的妻子是他内心期望的。
为了与黎民伟相伴一生,让他把心留在家里,而不至于被外面的莺莺燕燕拉走,严珊珊决定找一个符合丈夫期望的“姐妹”。
1919年,严珊珊初遇林楚楚,双方很是投缘,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最了解男人的往往是与他朝夕相伴的女人,林楚楚非常符合黎民伟的期望。在严珊珊的撮合下,二人结为夫妻。
1924年,黎民伟与四哥黎北海共同执导,拍摄了根据《聊斋志异》改编的剧情片《胭脂》。该片邀请了林楚楚饰演女主角:胭脂。该片里的反派毛大由演员梁少坡扮演,他也因此成为香港电影的第一位反派演员,林楚楚则成为第一位女主角。
《胭脂》是香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长故事片,剧情“寓意警世,桥段新奇,表情逼真,光线玲珑,配景精致”,公映后很受欢迎,连映一星期,场场爆满。
林楚楚由此一炮而红,成为香港电影的第一代女影星。
作为整个故事的另一位女主角,林楚楚美貌惊人,比严珊珊小8岁,出身于富裕家庭,自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林楚楚的爷爷林万发祖籍在江门新会,早年间就去了温哥华打拼,经营米铺及杂货店,积攒起不少的家财。
林楚楚出生于温哥华,原名林美意,三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在温哥华去世。母亲身体不好,需要长年静养,
于是在女儿10岁那年举家迁到香港。
林母对女儿的教育非常重视,12岁的林楚楚被送进香港英华女校就读。在这里,林楚楚结识了黎灼灼(黎民伟的长兄黎海山之女)。
03 一代人的风华按照上文说来,黎民伟娶的竟然是侄女的同学,那岂不是差着辈分?
其实这并不奇怪。黎氏是个大家族,早在黎民伟的爷爷这一代就在外经商,开始兴旺起来。
黎民伟的父亲黎兆昆出生在会城。黎兆昆善于经营,生意越做越大,终于带着全家人从会城迁到了湛江赤坎。
在赤坎,黎家的生意越发兴旺,做起了外贸生意。数年后,黎家成了当地首富。
黎兆昆把生意铺到了日本横滨,开始两头奔忙。
黎家共有6兄弟,黎海山是大哥,而黎民伟是老幺。父亲黎兆昆的生意做得很大,不只是在广东湛江,在
日本的生意也很兴旺。妻子莲娣在老幺黎民伟刚满四岁时就撒手人寰了。
黎兆昆没有时间照顾家中,只好将幼子寄养在长子黎海山家。两人年龄相差老远,正应了那句老话:长兄如父。黎民伟也一直很尊敬大哥黎海山。
这样说来,林楚楚能遇到严珊珊就不奇怪了。
富家公子黎民伟外表俊朗、才华横溢、人品贵重,林楚楚芳心暗许。严珊珊的宽容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她的态度让这个三人组合很和谐。
笔者认为,严珊珊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有受到旧时代老观念的影响,但也更大程度是一种“最高智慧”选择。
一切特立独行的人格都意味着强大。严珊珊是一位强者。
当你离不开这份情的时候,那就设法让它持续下去。
孩子们叫严珊珊“妈妈”,叫林楚楚“妈咪”。
三人一生相随,从未有红过脸的时候。严珊珊于1928年息影,退居幕后协助丈夫工作。林楚楚越来越红,成为和阮玲玉齐名的女星。
林楚楚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妻子和母亲,在严珊珊身体状况不佳之后,她负责其照顾全家人的职责,此外还要在事业上支持丈夫。
抗战爆发后,面对艰难的时局,严珊珊没有去重庆投奔女儿,而是与丈夫、林珊珊相守在上海。
那一代人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想。
时局终于糜烂,他们没有屈服,拒绝为日本人服务,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一边逃难,一边演抗日戏。
黎民伟先生向来因铁骨铮铮、满腔热血为人称道。这其实离不开严珊珊在背后的多年付出和她的一腔爱国激情。
15岁那年,她就走上了辛亥革命的战场。在之后的四十年里,她一直奋斗在文艺战线,希望以作品开启民
智、鼓舞战斗。
她是孩子们眼中温婉少言的“妈妈”,其重要性并不亚于声名显赫的父亲。
中年过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于1951年病逝,享年56岁。
1953年10月,黎民伟因患肺病去世,终年60岁。
林楚楚带着孩子们艰难度日,终生没有再婚。1979年,她在香港逝世,享年75岁。
结语黎姿是黎民伟的孙女。
熟悉黎姿的朋友们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少年时家道中落、父亲残疾,中年时弟弟车祸这些苦难都没能打倒这位美丽坚强的女子。
她不但是从嫡亲祖母(林楚楚)那里继承了惊人的美貌,还从另一位祖母那里继承了难得的精神基因,让人不由得对严女士的风采悠然神往。
他们早已远去,但每一个墓碑下,都是一部精彩的长篇小说。
参考文献人民网 严珊珊:世界公认的中国女演员第一人 2016-3-17时代周报 黎民伟:不仅是香港电影之父 2009-11-5江门日报 记中国电影第一人黎民伟 2018-07-14郑海滨《民新特刊》严珊珊女士小传 1926年第2期佛山日报 佛山电影人:一百年风华 一百年荣光 2018-09-18中国电影林楚楚严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