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小说理论家戴维·洛奇说:“小说就是讲故事,讲故事无论用什么手段,总是通过提出问题、延缓提供答案来吸引住观众的兴趣。”
而反转叙事相较于直叙、倒叙、插叙等表现手法,恰是通过对于悬念的设计来误导观众,在人物、情节、时空等元素的反转下,在释悬处颠覆观众的认知,从而带给观众始料未及的情感体验,其在影片的逻辑架构和叙事策略上更具挑战性。
由此,通过设悬-逆转-释悬的逻辑结构,对于反转叙事的策略进行分析和梳理。
不过要明确的是,虽存在并未完全按照上述逻辑进行的反转叙事,如先抛出谜底再进行释悬或将释悬部分省略的叙事行为,但“反转”想要达到惊奇的效果必然离不开上述三个叙事环节。
基于此,我将从设悬角度去看反转的叙事策略,其在反转电影中扮演什么角色?并对此进行深入地分析。
一、信息断裂:叙事上的空白与延宕反转叙事得以运行的前提在于悬念的设置和铺陈,而叙事上的空白与延宕正是制造悬念的惯用技巧。
伊瑟尔在《阅读行为》中提出了存在着一种“意义空白与未定性”即“召唤结构”。他认为“未定性”包括两种结构样式:空白和否定。空白是指文学的文本中并没有明确写出的事情,是文本结构中的叙事断裂,它会触发受众进行想象活动,同时获得新的视野。
在反转叙事的电影中,创作者通过信息的压制形成叙事断点,从而“召唤”受众对于空白的填充和解读,后通过新的信息的进入与之前的读者想象形成反差,从而在不断地猜测与解谜的过程中形成反转,以此来获得新的世界模型。
电影叙事是一种阐述序列,观众通过对叙事时间上因果链条的情节输出,从而对电影事件进行认知性的解读和意义的生成,但叙事断点的运用,是为了遮蔽事件全貌,在反转到来前形成铺垫,使观众在残缺不全的信息中产生悬念。
卡法勒诺斯指出“故事中发生断点的两种可能模式:叙事要素的暂时缺失或永久性缺失”,二者指向的都是观众知悉的信息少于人物。在影片中,叙事元素的暂时缺失表现为信息的延宕,是在叙事过程中省略了一些细节和情节解释,待高潮或结尾再进行展开。
如电影《你好,李焕英》观众跟随贾晓玲的视角一起穿越回了母亲年轻的时候,在和母亲一起买电视机、比赛、相处的过程中,将贾晓玲母亲也穿越回去的信息进行延宕,到影片结尾处才予以展现,使受众获得了母爱与个人“救赎”的情感体验与戏剧化、惊奇化的叙事满足。
叙事要素的永久性缺失则被称为信息的压制,多以开放性的结局收场。虽然同样无从知晓创作者有意遗漏、省略的信息,但创作者只将所谓的“结局”提前告知给观众但不予解密,以此来积渐悬念让观众进入想象性视域中自行解读,从而形成反复观看的谜影行为。
如电影《缉魂》在剧情不断地反转中,引发了观众对最后两个对望的人真正是谁的猜测。电影《神探》最后的“换枪”戏码看似将故事定格在了何家安报警自首,实则真相并非影像呈现上的那么简单,都是需要观众反复观看才能发现其中深意。
叙事要素的永久性缺失使悬念始终成了悬念,但这也是开放性结局电影的魅力所在。
二、多重聚焦:叙述视点的转换与遮蔽热内特在《叙事话语》中提出“聚焦”这一术语,将其定义为叙述者与故事中人物之间的一种“认知”关系。
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根据叙述信息受限制的程度,将聚焦分为了三种形态:首先是“零聚焦”即“叙述者>人物”;是指叙述者是全知全能的,比任何一个人知道的都要多。其次是“内聚焦”即“叙述者=人物”;是指叙述者与人物知道得一样多。
最后是“外聚焦”即“叙述者<人物”;是指叙述者比人物知道得少,观众无法得知人物的思想或情感,事件的叙述基本是局限于摄影机能拍到的画面。
而在反转叙事的电影中,常常在叙述者及视点的转换中进行排列组合,以此产生对叙事信息的不对称,通过多种视角的来回切换引发悬念的产生。
如电影《公民凯恩》试图通过不同人物对凯恩的回忆,来探寻“玫瑰花蕾”的终极含义。但从聚焦角度上而言,《公民凯恩》既是个人视角下的内聚焦,同时因对凯恩人物的不完全了解而仅凭个人判断,所以也属于外聚焦模式。
通过五人对凯恩多角度的评价使观众对凯恩是好是坏,是正义抑或是丑恶产生了好奇和兴趣,在观众对凯恩人物产生不确定时,“神秘面纱”下的玫瑰花蕾则更加“引人注目”。
电影《烈日灼心》中,对人物“陈比觉”的设置上采用了多重叙事视点的转换,影片开始交代了陈比觉因树枝扎伤眼睛而受伤,随后剧情来到七年后,观众跟随小丰叙事内聚焦的视点,得知陈比觉有智力障碍,使观众无意识地联想到陈比觉因当年事件而致伤残。
但在影片的最后,通过陈比觉得内聚焦的主观镜头陈述,揭示了陈比觉其实是在装傻的剧情反转。在此基础上,因为小丰以自身的视点出发并非真正了解陈比觉,其叙述视点由之前所谓的“外聚焦”转为事实上的“内聚焦”视点。
通过视点的转换使反转在信息差中产生,观众在接收到不对称的信息后,对事件本相产生怀疑从而促使悬念的加深,后通过“新视点”的回归,在解谜后形成反转,使观众在矛盾对立的情节中获得心灵的激荡,引发观众进入更深层次的思考和解读。
三、不可靠叙述者:人物建构上的行为偏差韦恩·布斯在其著作《小说修辞学》中提出,“当叙述者所说所作与作家的观念(也就是与隐含作家的旨意)一致的时候,我称他为可靠的叙述者,如果不一致,则称之为不可靠的叙述者。”
其中“隐含的作者”,是将创作者的个人的意识、价值观、审美趣味建构在叙事文本之上的“第二自我”,而“不可靠叙述者”是与创作者试图传达的信息、观念产生了偏差和变形,由此变得“不可靠”。
在电影中“隐含的作者”如同“大叙述者”的视角,对所发生的事全知全能,而“不可靠叙述者”是对故事的真相不了解、欺骗、隐瞒或者误解从而所产生的行动与最终结果不符的叙述,多作为故事中的“主人公”带观众进入非现实性的叙事链条,从而引发悬念的产生。
在电影中不可靠叙述者往往表现为以下三种类型:首先是被动的不可靠叙述者;该类影片的叙述者,往往患有人格分裂等精神疾病或已经死亡的认知障碍,且深陷于病态的世界中而不自知,因不能正确完整地意识到自己世界的真实情况,从而作为叙述者在信息传达上产生偏差,成为一种被动的不可靠叙述者。
如电影《美丽心灵》观众跟随着约翰·纳什的视角入戏,认识了他的朋友查尔斯并了解到他为国防安全事业部工作的事情,但随着反转的到来观众才意识到约翰·纳什实患有精神分裂症,上述事件都是他幻想出来的结果。
电影《致命ID》在一个破旧的汽车旅馆中,11个陌生人被迫聚集在此并接连发生命案,当真相慢慢浮出水面之后,观众才认识到11个人并非真实存在,而是交替控制麦肯·瑞夫身体的分裂人格。
其次是主动的不可靠叙述者;这类不可靠叙述者,通过运用个人超高的智商与逻辑思维能力,在对真实事件进行虚构或改编后,用诱导欺骗的方式来掩盖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将观众引入错误的叙事陷阱中引发悬念的产生,成为一种主动的不可靠叙述者。
如电影《无双》观众跟随李问不可靠的视角进入故事,在和警方的一同推测下,使观众误以为国际伪钞案的主谋是警察内部吴志辉,而当真相大白之时,却发现真正的主谋李问早已逃之夭夭。
最后是先入为主或不完全知情的不可靠叙述者;这类叙述者大多都带有很强的主观性,作为探寻真相的主人公出现在电影之中,又因为对信息了解得不全面,容易陷入先入为主或片面推导的尴尬境地。
如影片《全民目击》,因叙述者视角的局限性,观众跟随不同人物不断地修正着对事件真实的看法。“叙述者”是带领受众走入文本的引路人,是联系作者与人物的中介,是沟通作品与观众的桥梁,正因如此,这个引领人们入戏的“讲故事的人”就更容易取得观众的信任。
通过对叙述者性格、状态、视角等非常规化的建构,为创作者提供了制造悬念和误导观众的突破口。
聚焦约翰·纳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