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步步引诱你进入我的陷阱。然后当你掉进陷阱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正儿八经是属于我的了,即便这样做是违反了我的职业道德。
「真的,你要信我。每次见到他,我都觉得胃不舒服,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胃里搅动、乱撞。不!不疼,不是胃病……就是……就是很不舒服。你要相信我,我很认真的。」
于梧桐说语速越快,几乎要咬到舌头。
一边说着,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冷汗直冒。她瞳孔微张,眼神因陷入回忆而散焦,面上的表情既不像恐惧也不像疑惑,反而有些像是……
兴奋。
「你还好吧,要不要……」李圈连忙走到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背,从桌上迅速抽了两张纸巾替她擦汗。
柔软的纸巾带走了于桐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漂白色的衬托下,她脸上浮起的不正常酡红愈发明显。
李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情况,犹豫要不要去拿镇定剂。
这个看起来精神或许不太稳定的年轻女性——于桐,既是她相识十多年的闺蜜,也是她此次项目对接的画师。
在她的记忆里,于桐自幼便在绘画上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如七彩玻璃糖纸的绮丽上色风格使她年仅十三岁时就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
幸好,她并没有在年少成名的喜悦与周围人毫不吝啬的夸赞之词中迷失自我,而是寻师问道,刻苦修习基本功。
明艳对冲的色彩、张力十足的构图、怪诞中透着一丝诡异的观感……独特的风格让她在同行里独树一帜,强烈的记忆点又让她被大众所熟知。毫无疑问,她是一名成功的商业画手。
而且,她今年才二十五,未来可期。
只是……
不知是不是天赋异禀、艺术性高的人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特殊,还是她的想象力实在过于丰富。
于桐有妄想症。
见于桐的呼吸声平稳了些许,李圈用哄孩子的语气追问道:「好,我相信你。你要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闻言,于桐茫然到抬起头。她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一绺一绺的黏在额头上。
「还有什么?就是……会觉得喘不过气。嗯……有点想打嗝儿,心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但是又哽住,如鲠在喉……像喉咙里塞了团棉花,很干涩。」
语言难以精准描述她的感觉,于桐手舞足蹈地试图补充描述。
片刻间,于桐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她的身子忽然一滞,随即抓住李圈的胳膊,压低了声音,眼里却闪着光,「他绝对是个妖怪,我敢肯定。你想想看他的脸,上挑的猫眼与 m 型嘴唇……他一定是个猫妖。」
李圈听完只觉得无奈,挂着笑容僵硬地点头附和。
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于桐口里喋喋不休诉说的那个猫妖,正是她三个月前专门为于桐找来的私人心理医生——晏静。
第一次遇见晏静时,于桐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灵性高的人特有的直觉。
诊疗室的环境非常雅致。房间整体以白色和青色为主,窗台摆放着几盆绿意盎然的吊兰。
金色的阳光透过纱帘钻入,点亮一切。
包括他手腕精致的机械表,泛着冷光。
他穿着白大褂,身形高瘦,站在窗口眺望远方。和风轻轻卷起他的衣摆袖口,闲适而柔情。
听见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面带微笑踏光而来。青碧色的眼眸像猫眼石一般闪着夺目的灵光,如流淌的一汪青翠。
「你好,是于画师吧?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晏静。」
听起来很礼貌。
于桐怔了片刻,随即回神,神色颇有些局促地回答:「是我,你好。」
晏静指引她在柔软的靠椅上坐下,同时递来一杯温水。
「谢谢。」
他抱着一个文件夹坐在她对面,电脑屏幕挡住了他半张脸。
似乎是在认真思索。
简单寒暄几句后,于桐渐渐放松了下来。晏静勾起嘴角,步入正题,「于画师,你可以描述一下自己看到的情景吗?」
对自己看到的内容,于桐并不觉得有多恐惧。
「那不是幻觉,不是妄想,是……景色,很美的景色。」讲述时,她的双眼渐渐失焦,像沉浸在一场美梦中。
「好的,景色。」晏静立刻改口,「你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看见的?」
「很久以前吧,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一开始是很多色彩,嗯……色块,很大一片,杂乱无章、自由自在。它们漂浮在空中,质地也不同,有的是水彩,有的是腊质,有的是油彩……总之非常漂亮,就像绚丽的彩色泼墨那样。」
「然后,那些色彩越来越多,开始有了线条与形状,还有明暗面,还会动……我能看见人的另一种样子,由色彩和线条构建的新的形象,带着一些很特殊的特征。用李圈的话说,这个风格特征叫做灵异和志怪。」
晏静单手撑着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唔……类似于你的画里的形象吗?」
「嗯。」于桐连忙点头。
「换句话说,于画师,你可以看见人的漫画形象?」
「啊……是吧,大概,可以这么说吧。它真的很漂亮,大概就是……」她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而泛起浅浅的薄红,「一切都是五彩斑斓的,但是和七彩玻璃糖纸又不一样。它们各具特色,又那么不同寻常。长着动物特征的人,说话时耳朵和尾巴会随着摇摆。有哺乳类、爬行类、两栖类……总之很多。还有……浓醇的红酒泼洒成晚霞,黄油融化成柔软的沙滩。我的房间里,桌子是清苦的黑巧克力……」
她杂乱无章地说着,随心而动。直到大脑思考的速度太快,她的语速渐渐跟不上,不得不停来猛地喘气。
喘息间,她忽然从梦境里醒了过来,望着晏静充满歉意地说:「呃,这个……抱歉,我好像说太多了……」
「没关系。你说的内容很有趣,我很喜欢。」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上挑的眼型微微弯曲眯起,眼眸里流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于桐愣住片刻,垂下头不愿直视他,「……谢谢。」
「那我们继续寻找原因吧。在那之前,也就是你看见景色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任何不同寻常,或者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第一次看见色块是在于桐七岁的时候。
车祸与疾病带走了她的父母,也没有其他亲戚愿意收留她。最后,还是李圈牵着她回了自己家。
之前,于桐住在乡下的一间土房子里,颜色朴素枯燥,有些破败。
走进李圈家的那天,墙壁上张贴的漂亮壁纸让她睁大了眼睛,里面刻满惊艳之色。阳台的吊兰绿油油的,生机勃勃,叶片上镀了一层属于太阳的金光。
连手机电池都可以发光。充电时,它会发出七彩的光芒,一秒换一个颜色,叫人应接不暇。
虽然李圈抱怨这个电池中看不中用。
许是当时带来的震惊太过强烈,那些斑斓的色块仿佛一直残存在她的视野里,如影随形,如梦似幻。
哪怕她闭上眼。
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
最初的咨询,她和晏医生并没有谈太多别的事情。大部分情况下,于桐只是来这里睡了一觉。
很安稳的一觉,几乎全身心放松。
这里很安静,有一张柔软的、可以放平的躺椅。
每当她昏昏沉沉快要睡着时,晏静就会轻手轻脚地拉上窗帘,将一室阳光封锁在外。
随后,他会从诊疗室的衣柜里取出一件轻薄的外套搭在她身上,尤其注意不要让她凉着肩头和手肘的关节。
恍惚间一袭香气飘来,层次丰富,很难描述,却令人印象深刻。
雪松,她锁定了其中一味香调。
和它看似清冷的名字截然不同,这是一种令人觉得温暖舒适的味道。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瞥见晏静瘦高的身影在床边停驻,不见神情。
醒来后,晏静会递给她一杯柠檬水,说是醒神用。他会先用手背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刚好后,再将水杯递给她。
很细致。
「谢谢,晏医生。」她接过水。
刚刚睡醒,喉咙里有些干涩黏腻,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温热的柠檬水,清新与淡淡的苦涩味融在水里,唤醒味觉。
他们之间不需要太多交流,只是眼神接触,和彼此埋头做自己事情的默契。
偶尔她也会怀疑自己昂贵的医疗费是不是打了水漂。但不得不承认,晏医生的诊疗室一度成为她难得放松休息的地方。
换言之,避风港湾。
这里是一个她不会被另眼相待的地方——不论是出于对她才艺的欣赏还是疾病的恐惧。
她依然每晚徜徉在无边无际的绚烂梦境之中,寻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奔跑,顺着一个未知的方向。
属于雪松的味道。
继续往前跑,原本分明的撞色忽而变得暗淡了起来。色块的边界交织在一起,有的混出了叫不出名字的新颜色,很沉闷;有的则彻底成了一团脏兮兮的东西。
是的,「东西」。
即使是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于桐也无法描述的东西。
那是无垠的混乱。
一片混沌之中,她走在一条寂静悠长的雨巷里,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一位身着旗袍的窈窕女子擦肩而过,她以为那是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
随后,丁香姑娘停下脚步,望着她露出一个机械的微笑。
双眼空洞、麻木,面部肌肉组织走向错乱,血丝渗出,脖子也被拧到了一个正常人无法达到的角度。
她惊醒了,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冷汗,额头上也是。窗外的夜景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鬼魅的色彩,她难以入眠。
只要一闭眼,她的世界就会变得融合杂糅。她本以为只要熬过夜晚,等待天明一切便可终结。
可梦里扭曲的人体幻象,来到了现实。
她的「病情」似乎恶化了。
好像是被精神污染了一般,她所看见的画面不再单纯美好。还是那么绚丽多彩,只是那些浓郁的色泽里包含了许多别的东西。
重度失眠的极端疲惫下,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惶恐不安之际,潜意识里的雪松气息抚平了她的焦躁。
她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于桐飞奔到晏静的办公室,都没有提前预约。幸好,他在那里。
「我会看见很多……不美好的景象,虽然那也很美。我……有点害怕?」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失了血色,全身战栗。
见状晏静依旧处变不惊,示意她坐下,递给她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柠檬水。
「……大概是什么样的景象?」
于桐将水一饮而尽,咬唇片刻,艰涩地开口,「会有一点血腥,大概是放在网站上会被分级限制的画作。它们……会有些逼真,有时我会误以为是我的家具们在流血……」
「抱歉,我……失态了。」她干笑两声,垂下头。消瘦的肩膀紧缩,手指紧紧扣着水杯。
很不自在。
晏静没有说话,眉头紧蹙,指引于桐慢慢躺下。
柔软到折叠椅被放平,位置很宽,就像一张舒适的单人床。
于桐躺好,在晏静的语言指示下深呼吸,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晏静见她紧张的神色略有缓和,勾起嘴角,伸手轻柔地覆在她微闭的眼上,柔声道:「没关系,你在我这里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所有光源都被那只手挡住了,可他温暖的触感成了新的光。
「我……」于桐微微张口,声音里满是酸涩。
他知道于桐在担心什么。这是她从小由于家庭环境收养经历而产生的本能恐惧。
寄人篱下的孩子。
于是他放缓了声音,压下安慰的口吻,装作随意道:「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人会批评你,也不会给我添麻烦。于画师,相信我,然后依靠我。」
「我……抱歉,可能我真的说不太清楚,那些画面……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明明看见了,但是醒来后又觉得没那么清晰……」
晏静笑了笑,手依然覆在她的眼睛上。说话时睫毛的颤动挠着他的手心,有些痒。
「没关系,不用着急。对你,我很有耐心。」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晏静的思路。
是于桐。
与上一次相比,她的脸色明显更差了,苍白得像一张画布。
晏静一看就明白了,病情恶化。
昨天晚上,于桐做了一个梦。
阴冷、幽暗、潮湿的雨巷,这一次没有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
也或许,她自己成了那个姑娘,结着仇怨。
仇恨。
巷子很狭窄,像一条甬道,从背后的黑暗一直绵延到天的尽头。
没有灯光,只有清冷的银辉洒落。
她静默地走着,一步、一步,哒、哒、哒……
她的内心非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什么都在她的脑子里。
一种无法描述的冲动的在她的大脑里骤然肆虐,将其他思想驱逐殆尽。
「前往路的尽头。」
尽头是什么?
她满心疑窦,不曾停止脚步。
直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过头,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凝视」着她,本该长有眼睛的位置是一团空洞。
血腥味扑面而来,带着潮湿腐败的气息。
她却莫名觉得熟悉。
一瞬,她找到了某种联系。
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醉酒后淹死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格外清晰的梦。类似的,还有很多。
醒来时,惊魂未定的她又一次匆忙跑来找晏静,没有提前预约。
他依旧在。
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姿态随意却优雅,背着光。
如往常一般,晏静扶着于桐在折叠床上躺好,替她搭上一件薄薄的外套。
雪松不见了。
那件外套上残留着很淡的栀子花香气。现在不是栀子花盛放的季节,或许是香薰,也或许是香水。
「医生?」
「嗯?怎么了?」
「那些画面……它们变了,好像有了自主意识。它们在一步步向我近,我几乎能闻到浓重的铁锈味……」
晏静从白大褂上取下笔,按照于桐的描述简单记录。
「嗯……血腥味。它们……大概是人吧,有着比例失调的人形,没有皮肤,可以直接看见肌肉组织和肌腱筋膜。它们好像没有『眼睛』,但是它们可以看见……可以找到我,然后一步步地向我逼近。张开手臂,似乎想要抓住我。」
「你觉得,那些景象会伤害到你?」晏医生放下手中的笔。
于桐一顿,点点头。
在她眼里,世间万物,所有情感都被赋予了颜色。而颜色,意味着生命。
她看到的那些血腥的东西,是她的恐惧感的具象化,源于她糟糕的原生家庭和童年经历。
虽然病情的表现形式特殊了一些,她出现了幻视,但想要治愈并不困难。
在晏静思索对策的时候,于桐又开口了。
「可是……是很吓人,但那也很美。晏医生,我是说……我还想继续看下去。」她说得断断续续,坚定的眼神一直盯着晏静。
「这样啊……」晏静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想继续看下去,换言之,不想消除这份恐惧。
还真是任性的要求。
「可、可以吗?」看出了晏静的迟疑,于桐忐忑地追问。
晏静对她温柔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嗯,可以。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那要怎么做?」于桐惊叫出声,话音刚落,她一愣,立马压低了声音,「抱歉……我、我失态了。」
「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小心。」
「那……医生,要怎么做呢?」
晏静起身,走到折叠床旁,缓缓蹲下,与于桐平视。
距离有些近,她依稀闻到了晏医生身上的气息。
清浅、寡淡、又很清新。
是栀子花。
令人安心。
「通俗来讲,就是建立心理安全屋。」
「……安全屋?」
于桐想起了她看过的谍战片和动作片,那些重要证人或者特工家属一类的人,都被转移到安全屋内接受特殊保护。
观影经验同样告诉她,那些安全屋从不安全,往往是高能动作戏的拍摄场地。
见于桐神色忧虑,晏静缓声道:「就像小孩子感到害怕时会往被窝里钻,被窝就是他们最坚实的堡垒。在他们心中,被窝就是安全屋。」
「那、那我也要钻被窝吗?」
晏静一愣,忍不住笑出声,「这倒不必。」
「可是……」于桐有些不安,她觉得这个安全屋的概念太唯心了。
被窝其实没有什么保护作用,孩子躲在里面也不过是像鸵鸟那样逃避现实罢了。只不过是他们愿意相信被窝可以保护他们,仅此而已。
而且她看的那么多电影都告诉她,安全屋最后一定会被反派找上门。
「于画师,你相信我吗?」
「嗯。」于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关于她的幻视,她的妄想,她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就算是一同长大的李圈她都没有告诉过。唯一成为她倾听者的人,就是晏静。
「好。」晏静温柔地一笑,将手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那现在好好休息吧,你太累了。」
「可……」
如果又梦见那些会伤害我的东西?
话还没问出口,晏静柔缓的声音钻入她的耳膜。
「不用担心,我就是你的安全屋。」
那之后,她果然没再走进那条雨巷。
血肉模糊的景象偶尔出现,不过与她相隔遥遥,无法触碰她。
没有丁香,没有雪松。空气里弥漫着属于栀子花的清新气息,填满每一丝角落,却看不到一朵花。
可她仍然觉得不太舒服,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景象。
晏静。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觉得他是某种动物的化身。随着每一次接触,这种感觉变得愈发强烈。
微微上挑的眼型,偶尔闪着灵光,饱满厚实的 m 型嘴唇,短宽脸……这些都是猫的特征,除了他的性格不太像猫。
梦里,她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不是小巷子,而是一个整洁明亮的房间,有些眼熟。
阳台很大,金色的阳光穿透纱窗,连瓷砖地板都被照得亮晶晶的。阳台摆了一排绿植,有吊兰,也有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栀子花。
一整棵栀子花树,清新的香味扑面而来。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于桐转身,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从书架跳到地板上,步伐轻盈优雅地向她走来。
一双青碧色的眼睛如玉石。
很熟悉。
就在她的眼前,那只猫全身被金色的光包裹。好像所有光芒都向他奔涌而去,揉成一个光团。
光团不断膨胀,最后幻化为人形。细软蓬松的发丝间,毛茸茸的猫耳朵依然保留了下来。
是晏静的脸。
于桐猛然惊醒,手指紧攥被子。她的心狂跳不止,连带着空荡荡的胃里也传来一阵轻微的痉挛。
很不舒服。
是胃病吗?
她觉得自己的胃里有一群活蹦乱跳的蝴蝶在乱撞、四处扑腾。
很难受。
她去了医院,一个人。
负责她的医生非常尽职尽责。一套检查结束后,医生郑重地告诉她,她并没有胃病。
虽然身体算不上健康,但还没到生病的程度,是亚健康。
于桐道谢后就回去了。
这样的梦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天,胃里翻腾的感觉也没有止息,甚至愈演愈烈。
梦境与现实交错,她对猫咪这种可爱的生物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心理阴影。
强烈的表达欲在她的心口滋生,几乎扰乱了她全部的作画思路。整整三天,她都无法落笔作画。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多年来,她的灵感一直如泉眼般汩汩而流,未曾断绝。
她跑去找了李圈。
除了晏静,除了李圈,她再也没有别的可以倾诉的人。
她会相信吗?
周末的时候她又去了晏医生的诊疗室。
一如既往,晏静引导她走向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床。桌子上摆着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杯壁上结着淡淡的水汽。
她立住了,没有动。
晏静朝她走进的那一刻,栀子花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瘦弱的身躯紧紧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心跳得飞快,喉头发紧。
肋骨圈出的狭小空间仿佛不足以承担心脏的跳动幅度。或许,下一秒,她的心就可以直接飞出去。
见状,晏静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哄小孩子的口吻俯身在她耳边诱哄:「于桐,听话。」
「近段时间情况如何?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又做噩梦了吗?」
晏静关切的神色闯入眼帘,于桐却莫名觉得心慌。
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她被晏静牵着一路走到他的座位上。
一张黑色的皮质办公椅,也是诊疗室里为数不多的深色陈设之一。
「我……」于桐吓了一跳,想站起来,肩膀却被晏静按住。
力度不大,不会弄疼她,可也叫人无法抗拒。
「是不喜欢折叠床吗?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个位置。」晏静体贴地替于桐找好了借口。
他站在椅子后面,垂眸俯视着于桐细腻光泽的发丝。他将双手轻轻按在椅背上,修长的直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椅子。
略带茧子的指腹与皮质相碰,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声音明明很轻,落在于桐耳中却如轰鸣一般。
原本绚丽夺目的世界骤然混乱炸开,所有的颜色肆意泼洒,毫无规章可言。不同颜色之间并不混杂,而是以自己原本的色泽与其他颜色相撞。
美妙又醒目的撞色。
心跳声随着颜色的愈发艳丽而逐渐加快,几乎要失去控制。与此同时,她肚子里翻腾搅动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快要打嗝。
「晏、晏医生,我……我觉得……我……已经治愈了。」她话都说不太清楚,每一个音节后面都伴随着被拖长的气音。
晏静皱眉,「你还是能看到那些……」
她迅速开口:「可我已经不害怕了,我有了安全屋,它们不会伤害到我。这不是并,不是,这是……恩赐。」
诊疗室里一时间只有于桐紊乱的喘息声。
晏静转动椅背,使于桐面对自己。
他弯下腰,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与她四目相对。
眼前的姑娘额头鼻尖都冒着细密的汗珠,大片的绯红色占据了她的面中。
突然凑近的距离使她更加慌乱,说出的话语也开始不经过大脑。
「晏医生,我……我以后还可以来吗我……对不起,我觉得胃不太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尽力调节呼吸,压住胃里翻腾不息的感觉。
「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如果你不是特别忙的话……」剧烈且紊乱的喘息声将她的声音撕碎,变得颤抖,愈发低靡。
「为什么呢?」晏静故意发问,微微眯起眼睛,「于画师,如你所言,你已经治愈了。」
她觉得脸颊耳根一阵发热,像个小火炉。
她知道自己都要求很无理,想低头掩饰自己的慌张与难堪。可她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般,忍不住在晏静身上流连。
几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有这种冲动。她想用贪婪的目光细细描摹晏医生的每一寸,任何细节都不愿意漏掉。
起初,他还可以压制,随着每一次见面,这种冲动,或者说这种欲望,变得愈发强烈炙热,不受控制。
她以为他是猫,可现在她觉得自己错了。
不是,眼前这个看着温柔体贴无害的人,一直在引诱她。
以气味为诱饵,步步为营。
被她炽热的目光打量,晏静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抿唇浅笑一声,轻浅的鼻腔音透着难以言喻的性感。
喉结滚动,他压低里声音开口,如伊甸园里吐息诱惑的毒舌。
「你在画我,是吗?」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痊愈,即使检查单上各项数据都处在正常水平。
带着恍惚与莽撞,她下了定论,「晏医生,你、您……就像是个教唆犯。不,引诱者。」
「嗯?」他无奈地眯起眼睛。
「您不是猫,您是伊甸园里的蛇。」
「从猫变成蛇吗?唔……这个跨度有一点大,不太符合生物学常理。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嘴角上扬眼里却是晦暗不明,「既然这是你说的,那我同意。」
如果你总是感觉患得患失,那很遗憾,因为,患得患失,往往最后的结果都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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