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三部曲让侯孝贤真正开始享誉国际,成为大师。
《悲情城市》获得威尼斯金狮奖,成为第一部在欧洲三大电影节获奖的台湾电影,《戏梦人生》拿下戛纳评审团大奖。
四年的时间,侯孝贤完成了许多导演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成就,可悲情三部曲并不是部部都优秀。
《悲情城市》的题材形式是身。
《悲情城市》的立身之本是历史事件,以现实主义写实的方式彰显影片的史诗感。
散文式的结构,优美、含蓄,秉承了诗电影的风格,并用固定的中远景镜头旁观世事变迁,时光流转。
这种解构方式和文本设计让《悲情城市》没有落入愤青式悲悯的俗套设定中,而是用客观的视角留白,把引申义之外的想象留给观众。
《悲情城市》的主题故事是神。
电影的故事并不复杂,用白描的手法将一家人的悲惨命运娓娓道来。
林氏一家本本分分,但他们心比天高,命如纸薄,突如其来的变化总能摧垮他们构建的愿景。
老大林文雄心之所念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生意兴隆,国泰民安,可念念不忘,也不一定有回响。
老二被征兵去了南洋,自此杳无音讯、生死未卜。
老三林文良由疯子变成正常人,但自己不争气,卷入纠纷,间接害死了大哥,自己又成了疯子。
老四林文清八岁时从树上掉下来,失聪失语。
结交了像宽荣这样的进步人士,但进步令他们纷纷殒命,留下妻儿老小,艰难度日,含辛茹苦地抚养牙牙学语的孩子。
老大雄了一辈子却拗不过大时代,死于小人物的枪下。
老二跟他的轨迹一样,没有痕迹,人间蒸发,老三从不了良,终精神失常。
老四清清白白,但有口难开,他们的悲情人生在悲情的城市上演,没有终止之意。
《悲情城市》的艺术风格是韵。
《悲情城市》的格调颇具东方美学,将中国水墨画的诗情画意和笔墨情趣融进了每一个画面里,以景抒情、情景交融。
即使剧情平淡如水,画面总是引人入胜,其中的美学思想让电影没有沦为消遣的玩物,反而具有社会价值和精神价值,这便是侯孝贤的厉害之处。
《悲情城市》的内核思想是思。
人总会彷徨,人总要呐喊,否则只会在沉默中死亡,可这地上由人走出来的路为什么歪歪斜斜写着“吃人”两个字。
即使我们如萤火一般努力发光,但星星之火终究难以照亮整个天际,此后已经没有了炬火,唯一的光又在哪里?也许存在于一句句“草”中。
这一声声进步的呼喊,让年轻人不辜负似樱花般灿烂的青春,也让年轻人拥有跃下瀑布的勇气,但德先生再开放,再美好,也敌不过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头上,顷刻间家破人亡。
人本有根,但多变的世事无常,使人成了浮萍,身份变得模糊。
世道把一个正常人逼成疯子,让一个聋哑人嫉世愤俗,取名光明,寄福未来,然前途尽是悲情。
这不堪的世道让人竭尽全力学会的说话变成绞尽脑汁地闭嘴,青山本不老,为雪白了头,绿水先天下而忧,却看不到后来者的乐,只留下因风而皱的面。
人为什么呱呱坠地时都会放声啼哭,因为人间真是炼狱。
你再有文化,再理解国仇家恨,都会被折磨成逆来顺受,甚至连清白都不留,连名字都被抹去。
于历史而言,成了因敏感而无法讨论的故事,直至遗忘,这种不可提,不是一个人的悲情,也不止是一个城市的悲情,而是偌大国家的悲情。
悲情三部曲第二部《戏梦人生》的故事背景在《悲情城市》之前。
《悲情城市》是日本战败投降到1949年这四年间的故事,《戏梦人生》是清末马关条约签订,台湾被割让到1945年日本投降五十年间的历史风貌。
《悲情城市》和《戏梦人生》拼成了台湾人的心路历程,对身份的迷茫,对根的怀疑,对人生的取舍。
《戏梦人生》中所道之事是小家面对时代洪流时的无助。
世事无常,命运作祟,人如扯线木偶被推着走,即使清醒者十之有三,可一叶孤舟又怎能对抗滔天巨浪。
李天禄想要活得自我,摆脱枷锁。
但人情冷暖,如人饮水,只是他尝的那口总是冷水,生母早逝,紧接着青梅竹马被带走。
疼爱他的爷爷去世,失去了长辈的威慑,继母开始虐待他,将他赶出家门,生父只想用他换钱,父亲死后,他去祭拜都被继母辱骂。
李天禄的前半生没有自己做过主。
仅有的一次还是被父亲嫌弃的奶奶交给他赡养,但这是李天禄最开心的时候,钱不用给家里,亲人在身旁,苦点、累点无所谓。
此刻的幸福可以治愈一切疲劳和伤痛,但好景不长,奶奶不到一年就病逝,李天禄又陷入了寻根的迷茫。
他的迷茫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其他琐事侵占,让他顾不得迷茫,继续为生存奔波,直至垂垂老矣,才得以安定。
这就是《戏梦人生》,人生如戏,如梦幻泡影,真真假假。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侯孝贤并没有去专门定义,而是用口述历史与情景再现的方式来增强影片的写实性。
留白的部分都交给观众去思考,毕竟历史是个懵懂的小女孩,长成什么样子,全凭打扮者的手艺。
侯孝贤的这种不强加自己意识形态的拍摄方式和表现手法,让《戏梦人生》的重构与反思变得可信,也助推了台湾新电影的第二个高潮。
《好男好女》是悲情三部曲最后一部。
电影以戏中戏的方式回顾了《悲情城市》和《戏梦人生》。
Life is a fxxking movie,以为在电影中坚强就可以在现实中勇敢,其实角色并不能改变演员多少,现实照样悲情。
无论艺术怎么更改,那段历史就在那里,不会变也不会走,只等后来人将其挖出来审视和重构,可惜侯孝贤不是神,不能过于迷信他。
《好男好女》拍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想要点到一些。
但打破时间线的环形结构叙事看起来特别生硬,首尾的呼应过于刻意,三段故事的衔接不流畅,有种杂乱无章的观感。
侯孝贤想要通过比兴的手法来表现台湾的过去和现在,可对比再明显,最后还是落在了矫情做作上。
尤其是片中故意放出来的麦格芬,显得很多余。
即使拿掉也对影片没有什么影响,似乎就是用来营造氛围的工具。
以这样一部电影作为悲情三部曲的收尾之作未免虎头蛇尾,这是侯孝贤的一次创新和退步 。
幸好,《好男好女》之后,侯孝贤又拍出了《南国再见》《海上花》。
还有令他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的《刺客聂隐娘》,否则侯孝贤的大师称号肯定会被人诟病。
这也说明了一点,不是任何人可以封你做大师,你就是大师的,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可以影响世界,影响电影,所以他们才是大师级。
台湾电影侯孝贤戏梦人生